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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1-05]沉默的意义和不准弃权的后果

 

沉默的意义和不准弃权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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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公共事务当中,最令人费解的现象莫过于“沉默的大多数”。到底该如何解读公众的沉默?当中的意义并非只是在表决结果后独立于“赞成”和“反对”之外的第三个态度“弃权”那么的简单。

世界上流传甚广的马丁·尼莫拉牧师的关于“沉默”的忏悔,代表着一个人的良知从来没有改变,只是当环境安全外部压力解除之后一个人才有勇气不再继续保持沉默——所谓勇气,即是指表态者预估到表达不同意见后可能遭受的压力大小且愿意承受。马丁·尼莫拉牧师在纳粹时期预估到的是政治权利、财产权利乃至自由和生命的代价,因此他放弃表达内心真实意思而保持沉默,最后他发现,沉默并没有换来他希望挽救的那一切,却反而使之更加容易被他内心反对的那些人和事夺去,因而才有了他对自己沉默的忏悔。

这样的沉默,在必须进行的表态中叫做弃权,是因为恐惧而导致的沉默。社区事务当中的弃权,起初并未达到因恐惧而放弃表态的程度;但是一个人,许多人,甚至所有人,如果内心不断被植入恐惧的因子,他对“代价”的敏感一定会被不断强化,对“勇气”的理解也一定会越来越被削弱。

把社区治理事务中多数人的沉默一概理解为“搭便车”,我认为是经不起推敲的,因为搭便车的根本目的是随着便车到达自己受益的彼岸——那么,这么多的沉默者,有什么理由愿意让一项显然会使自己受益的动议和提案,因为自己的弃权而流产呢?显然,他们是因为害怕,不是害怕赞同或害怕反对,而是害怕表态,哪怕只是习惯性的和遗传性的害怕,才使自己尽量保持沉默。

孤立看待智商一项,是否拥有财产一般与之成正比,我们没有理由认为业主会在社区治理事务中保持沉默是缺乏智商的表现,除却个别客观原因,主观上他们是因为担心,因为害怕,甚至因为恐惧。他们担心参加表决或损失自己的一些时间和少赚一些眼下的钱,害怕表态后成了少数派而被多数人孤立,害怕因为表态同意而得罪了那些反对者,表态反对又受到发起人和赞同者的记恨。他们恐惧自己的长期不知情却必须表态选边站队,但是可能会为任何一种后果受到牵连,蒙受损失或者遭到迫害。他们看多了“英雄”转眼就成了阶下囚,昨天的“重大决定”今天就被弃若敝履。所以他们宁愿对无法预计的后果保持沉默,轻者不让自己尴尬,内心无所适从,甚者不为自己埋下潜在的报复,以使自己进退有余,始终在“胜利”的任何一方的膝下保持服从和恭顺。

这种根植于内心的担心、害怕和恐惧,如果还有人愿意解读为自私和麻木的话,那也是恐惧带来的自保,让别人不能轻易察觉到自己的内心,以及会暴露内心的态度和立场。一个安全、包容而善意的环境里人们是不会害怕表态的。尽管一个人在事关自己身家财产的问题上可能会提高自己表态的勇气,但是小区治理仍然属于“大家的事”,就像“单位的事”、“体制的事”和“国家的事”一样,如果不能消除每个人已经侵入细胞的对“表明态度”的担忧,沉默和弃权,就是最后的和惟一的藏身之所。

那么,用更加严厉的手段,来强迫人们放弃沉默是否可取?

捣毁一个人最后的退路,就像战场上执法队在背后架着机枪逼迫士兵冲锋一样,世界上没有任何军队依靠这样的暴力取得最后的胜利。人的本能是抗拒一切胁迫和挟持,如果我们在社区业主意见征集中,直接将“弃权”等同于“赞成”(就像现在有些城市正在尝试的那样),短期的或某一个局部的事件可能会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是对社区治理所需要的法制建设和人文风俗改良,无异于饮鸩止渴,后患无穷。

假设有一个小区业委会发起一项表决:“是否同意动用维修资金修缮会所楼顶漏水露台”,小区1,000户适格业主获表决200户同意,100户不同意,700户弃权(沉默),按照“弃权即同意”就可以启动维修资金了。此事因流程较复杂还没最后执行,新的一届合法的业委会再次发起了一项完全相同的表决:“是否同意暂停动用维修资金修缮会所楼顶漏水露台”,结果还是一样,200户不同意暂停,100户同意暂停,700户弃权,可是,按照“弃权即同意”维修资金就不能动了!

为什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情?在一个小区当中,两派业主(筹备)组织中同样用合法手段对同一个问题发起的表决,却取得了完全不同的结论,这样的事情还少吗?住宅小区物业管理事务还没有开始移交,新老两个物管公司都获得了超过半数的业主签名同意支持的例子还少吗?

表决不能成为发起表决者的文字游戏,不能成为掌握话语权人给业主预设的逻辑陷阱,欺骗性的表决无论程序有多么合法,最后都难以获得沉默者真正的支持,一旦无视这个道理和事实,今天表面上被自己拉拢的支持者,随时都会成为自己的反对派。这也就是住宅区物业管理中业主们的“决定”看起来朝三暮四,对“领导者”的拥护朝秦暮楚的真正原因。

如果希望业主参与社区治理的主动性能够达到和满足对公共事务表明态度从而进行有效治理的需要,需要做的是尽量消除他们担心、害怕、恐惧的因子。这包括了社会大环境和社区小环境的包容和开明,包括了业主委员会和物业管理者,以及其他社区管理者和服务机构的透明和公开,包括从各个社会层面开放信息,共享资源,鼓励业主参与社区政策的研究、讨论和制订,而不是指望一纸公文,直接把他们的沉默规定为任何一种可能的“同意”。

【注:在美国波士顿犹太人屠杀纪念碑上,铭刻着德国新教牧师马丁·尼莫拉(Martin Niemoller)留下的短诗:“在德国,起初他们追杀共产主义者,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共产主义者;接著他们追杀犹太人,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犹太人;后来他们追杀工会成员,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工会成员;此后他们追杀天主教徒,我没有说话——因为我是新教教徒;最后他们奔我而来,却再也没有人站起来为我说话了。”——摘自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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